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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守儿童悲剧为何一再发生

liaowangzhisheng 2015-06-28 19:09:41 邓聿文/文 总第281期 放大 缩小

 

近期最让人悲催的事件,无疑是贵州毕节四儿童之死。随着媒体调查的深入,关于四儿童之死的起因,却反而越来越模糊。不过,在未有公信力的结果出来前,我们姑且还是倾向于最初的说法,即四儿童是喝农药而致死的。

现在事情已经过去有些天了。对地方政府来说,该处理的官员也处理了,接下来应该举一反三,不要让这样的悲剧一再发生。然而,正是在后一点上,我们无法乐观。

先来看政府对灾害事故的处理模式,一般来说,只有当某件事情的发生引起舆论关注,特别是得到领导的批示和指示后,地方政府才会重视起来,然后是运动式的一刀切治理。这种处理方式人们看得太多,周而复始。而假如事情没有受到关注和领导批示,哪怕再惨烈,政府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这就不是一种出于对生命的真正重视,不过是在高压下被动的应对舆论和领导而已,因此,只是做一些表面功夫。比如,在2012年五儿童冻死之事发生后,毕节当地政府也曾兴师动众对辖区内的流浪儿童进行了摸排调查,并成立救助基金,每年从财政拨出6000万元。这次事件发生后,人们就追问6000万元的下落,是否成立了这个基金,如果没成立,当初开的就是空头支票;如果成立了,为什么起不到作用。

一些细节暴露出地方官员真正关心的是什么。在四儿童喝农药致死以及总理批示后,我两次上毕节地方政府的网站查看有关消息,结果什么都没发现,网站上有的,是地方领导的新闻,或者地方的一些大事。由此可见,多年来形成的一个惯例是,如果是在自己辖区内发生的坏事,哪怕全世界都知道,但地方却湮没无声,好像这事根本不存在一样。这种思维模式下形成的事故处理方式,哪怕事故再多,都不会有进步。

综合目前媒体的调查,四儿童之死看来与早先报道的贫困无关,或者至少没有直接联系,而更多是缺少家爱,这在他们留下的遗书中表露无遗。遗书写到:“谢谢你们的好意,我知道你们对我的好,但是我该走了。我曾经发誓活不过15岁,死亡是我多年的梦想,今天清零了!”现在有一种说法,警方公布的遗书不是原始的,这个说法的话外之音自然很清楚,且不去评它。不过,从遗书的写法来看,可能不像一个13岁的辍学少年写的。我的意思是,一个13岁的辍学农村孩子写不出这种表达流畅的遗书来。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猜测。倘若它是真的,这是一种怎样的对父母的绝望,读来令人战栗。我想,人们之所以对这起事件倾注极大关注,除了四儿童喝农药致死本身所呈现的残酷性外,这封遗书也有很大关系。因为人们从一个13岁孩子的遗书中看到,父母之爱的缺乏,会对儿童产生多么大的摧残力。

从这个角度看,四儿童之死要归咎于家庭因素,但儿童是不明白父母之爱缺乏背后的社会因素的。并不是每个父母之爱的缺乏都有很强的社会因子,但显然,在这起悲剧中,不能无视社会因素所起的催化剂作用。换言之,因为它涉及留守儿童,所以这一悲剧就具有更多的社会学意义。

所谓留守儿童,是指那些远离父母,被迫留在家里的儿童。这样的儿童在中国大概有几千万。近年来,在留守儿童中发生了许多事故,单毕节就出现多起。这些事故和悲剧虽然具体原因不同,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背景和身份,即都发生在城市化的大背景下,身上都贴有留守儿童的标记。像这起悲剧中的四儿童,为一家人,最大的13岁,最小的5岁,父母均在外打工,家里虽有外公外婆和其他亲戚,但外公外婆年纪大了无法照顾孩子,亲戚则要忙农活,只能偶尔照顾他们一下,四儿童只能自己照顾自己。尤其是作为老大的男孩,一边要上学,一边要承担起照顾妹妹的一家之主的责任。若父母再在感情上对他们疏远,平时难得电话沟通,没有关怀,他们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会产生被父母抛弃的无助和绝望。这就是悲剧发生的原因。

那么,父母为什么会忍心把幼小子女留在家里?原因当然在于他们打工的城市生活成本太高,加之制度歧视,主要是二元户籍制度,故而仅凭他们的打工收入及弱势权利状况,子女是无法在城市立足的,即使勉强跟随父母在城里,生活质量也非常差。以上学为例,农民工子女要在城市上公立学校,需要五证,如果上民办学校,学费昂贵且质量难以保证。于是,很多父母不得不把孩子留在家乡上学。

这凸显了中国城市化非人性的一面,即城市只需要把广大的农民工当做劳动力来使用,而不接受他们成为城市市民,城市的一系列制度设计都是将他们排斥在外的,使他们无法和城市市民一样享受城市的公共服务。这种状况为时已久。早年主要是受制于城乡二元户籍的隔离,农民工难入城市,后来虽然户籍制度逐渐放开,现在在中小城市,基本上在户籍上不再歧视农民工,但住房和公共服务价格的暴涨,又使得多数农民工只能望城市兴叹。一些农民工咬着牙将子女接来城市,也只能生活在贫民窟,当然,这比把子女放在老家要老人看管或者无人看管,还是要强一点,起码在父母身边。

除此外,这起悲剧也折射了中国民间救助组织的缺失。任何一个社会,不管政府如何强大,总无法包办一切。因此,政府需要为民间留下必要的发展空间,以发育和推动民间社团,让民间自我组织,自我服务。本文开头说了,当初五儿童冻死垃圾箱的事件发生之后,毕节地方政府也曾宣布设立留守儿童专项救助基金,采取一对一帮扶措施。如果政府做得真能到位,留守儿童的状况会有一些改观。例如,假如政府的相关人员和学校早发现四儿童的心理变化,并辅之以心理疏导,或许悲剧就可避免。但现在看来,这个举措——假设它成立了——很可能是虎头蛇尾,不了了之。这充分说明,类似这种事情,政府是指望不上的,而如果民间社会发达,就无需政府这样言而无信了。

现在的问题是,政府自己不做,也不准民间成立组织自救,政府担忧民间一旦组织化,将会形成对抗政府的力量。其实这种担心完全多余。但另一方面,也要看到,在目前这个原子化的社会,民间也难以组织起有效的救助,此乃中国当下面临的两难困境。若不解决这些问题,未来留守儿童的悲剧将会继续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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