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纽约时报》在其头版文章中做了一个有趣的比较:7年内,纽约市将建成公众期盼已久的第二大道地铁线的一个约3.2公里的路段;而在中国武汉,当地政府却计划建成一个总长度将近225公里的全新地铁系统,这相当于伦敦百年地铁总长(1142公里)的五分之一。
相较之下,武汉的规划似乎太过激进。但这样的现象在当今中国不足为奇。在地铁修建历史长达百年的莫斯科、巴黎和东京,其地铁线路总长分别是286公里、221公里和304公里,而根据各个城市的远景规划,一个可以预见的未来是,在不到20年的时间里,将会有近20个中国城市的地铁里程数超过这三座世界大都市。
数据显示,2006年,全国只有10条地铁线路运行,2010年增至48条,2015年则预计会变为96条,到2050年,这一数字将有可能变为289条。
目标是在市长卸任之前通车
自1863年世界第一条地铁在英国伦敦建成通车以来,地铁便因其占用土地和空间最少、运输能量最大、运行速度最快、环境污染最小等优势而成为备受推崇的理想交通方式。
据调查,在纽约、伦敦、巴黎等世界著名大都市,城市轨道交通所承担的客运量可占城市总客运量的50%~80%。
但鲜有人知的是,自问世以来,地铁便因其修建和运营成本过高而饱受争议。纽约地铁的第二大道线最早在1929年被提出,直到2007年才被正式批准动工,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政府预算对风险的重重考量。
在中国,修建地铁的成本每公里约为5亿元。如果按一条地铁长30公里计算,其修建成本高达150亿元——这相当于一个中等城市一年的财政收入。
“要选择一项交通方式大力发展应看两个条件,一是客流量方面是否有需求,二是财政能力是否匹配。”北京大学城市与环境学院的董黎明教授说,“有钱没需求和有需求没钱都有问题。”
不过一些观察者发现,“有问题”的城市并不少。
比如,南宁市2009年全年的财政收入是231亿元,光修建地铁一项,就需要花掉全市4~5年的全部财政收入。
而无锡的客流量根本达不到国家要求的每小时3万人。当地专家在论证时提出“人不够”时,当地官员说:“财力够,可以先修建,后发展嘛。”
在中南大学城市轨道交通研究所教授王成立看来,染上地铁病的城市“都有自己的小九九”。
一个看得见的利益是政绩驱动。
中国土木工程学会秘书长张雁曾对媒体测算:地铁项目每投资1亿元,将带动GDP增长2.63亿元。以“十二五”期间地铁建设投资一万多亿计算,将拉动3万亿以上的GDP增长。
为此,一些城市会刻意加大项目强度,压缩周期,“目标是在市长卸任之前通车”。
别人有的,我也得有
由于担心全国地铁建设“一哄而上”的局面,国务院曾先后在1995年和2002年两次决定冻结各城市地铁立项。
在2008年金融危机时4万亿基础投资的大背景下,对城市轨道交通项目的审批被大大放宽。目前,国务院对修建地铁的城市的最低要求是,年GDP总量在1000亿元、300万人口以上、财政收入100亿元以上的城市就能申请修建地铁。
对于地方政府而言,能不能建或许是个政策问题,但钱似乎从来不是问题。
国家发改委投资研究所副研究员吴亚平告诉记者,一些地方政府通常通过土地作为贷款的抵押物,设立融资平台,以银行贷款的方式大笔融资,“本来政府只有20亿的资本金,通过银行贷款替换,甚至可以融到200亿,10倍的杠杆效应。”
“城市之间都在你追我赶。”北京交通大学教授王梦恕说。作为曾参与过中国第一条地铁修建工作的隧道及地下工程专家,这位73岁的中国工程院院士,已经记不清今年受邀参加过多少次地下轨道交通项目的论证了。他曾在几个城市发现工期规划被缩短的情况,“领导们无不希望快一点。”
这让王梦恕想起了1965年参与修建北京地铁一号线时的情景,由于一张规划图出现问题,工程师们甚至可以“停工3个月重新修改规划”。
现在的情况截然相反。郑州本来规划在5年内建成两条线,如今则希望把建设强度变成5年内建成4条线,“长沙、武汉搞得很厉害,同样是省会城市,我们当然有压力啊。” 郑州市地铁公司副总工程师赵运臣说。
而苏州市地铁公司总工程师王占生则告诉记者,“各个城市都在申报新的项目,我们也正在积极跑各大部委,争取获批上次没有批准的3、4号线。”
饶有意味的是,就在当年苏州、无锡先后获批建设轨道交通项目之后,同属“苏锡常”板块的常州的网络论坛上便出现了这样一条热帖:在轨道交通建设上常州又一次落后半拍意味着在“苏锡常”板块被边缘化,常州如果不跟进,在投资环境、综合实力上就要丢分。
显然,地方政府之间的地铁建设之路正被赋予便捷交通之外的更多意义。$nextpage$
除了申报与建设,较劲还体现在设施上。
王梦恕告诉记者,一般来说在修建一公里地铁的花费中,设备占四成,土建占六成比较合理。而在现在各个城市的地铁建设中,比例接近了五五开。
这个修了一辈子地铁的老院士觉得,地铁越修越豪华,七成的用电量都用在不该用的设备上,只有三成的电用在牵引地铁上,“这是拿着国家的钱在胡花”。
广州地铁原总经理卢光霖也曾对媒体披露过同样的问题:“有一种腐败是偷工减料,也有一种腐败是料足得不得了!”
“没办法,每个城市都会参考别的城市的规划设计图,别人有的我也得有。”同是工程师的赵运臣告诉记者,“没听说过哪个城市因为要省钱而减设备的。”
地铁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在纽约,当地人自发组成了“乘车族”运动组织。从1996年起,他们每年都为纽约地铁系统评测打分,监督地铁运营的每一步发展。
在香港地区,关于每一条地铁每一个地铁站的工程进展都能找到“堆起来有几米高”的信息公开文件,甚至会细化到“工程范围内有715棵树,其中209棵予以保留,我们会把植树建议纳入工程计划内,估计会种植343棵树”这样的程度。
“看看别的城市,有时候会想不通,地铁是为我们而建的吗?”王成立自嘲道。
数位专家都将日本东京的轨道交通发展史作为参照,尽管这座城市304公里(不包括地上城铁)的亚洲第一地铁里程已在前年被上海超过。
一位研究者告诉记者,在这座拥有1300万人口的大都市中,徒步10分钟就能找到地铁口,在市中心,或许只需要5分钟。在这里,地铁规划完全融入了城市规划,“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
但鲜为人知的是,在这个1927年便建成地铁的城市,也曾出现过一段“混乱时期”。那是二战前的东京,其轨道交通建设出于国家许可制度下的随意状态,“只要申请就可以开建”。随后日本形成了轨道交通潮,而规划常被随意修改,一些线路则延伸到农村,致使出现乘客流量不足,经营亏损。二战后,日本方结束之前缺乏计划的发展模式,每隔5年或10年便配合城市规划进行一次轨道交通规划调整,方形成今日局面。
毫无疑问,没有人希望曾发生在日本的一切,在今日的中国重新上演。
“要解决交通问题,根子还在于城市规划与交通规划相互配合,使得城市各个部分的就业与生活相对平衡,尽量减少因规划失误而制造的交通出行量。”董黎明说,“地铁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然而,某种程度上,地铁热正以无可阻挡的态势在这片土地上蔓延。国家发改委综合运输研究所原所长董焰前不久曾对媒体表示,预计未来中国将有229个城市发展城市轨道交通,2050年规划的线路将增加到289条,总里程数达到11700公里。
摘自《中国青年报》
世界的地下城市
经过200多年的发展,“大管”(伦敦地铁的俗称)形成了庞杂的地下交通网络。2002年7月,有人花费19小时18分45秒才跑遍伦敦地铁的272个站。
北美的地下公共建筑则在地下交通的辅助下,连为一体,从而初具地下城市的形态。美国洛克菲勒中心的地下步行街系统,把10个街区内的主要公共建筑连接起来。加拿大多伦多的地下步行系统早在1970年代就有4个街区宽、9个街区长,100多个地面出口。
过去地下世界常被描绘为“革命者、走私犯和洞穴爱好者出没的地方”。但眼下,地下城市的意义已不在于提供探险或幽闭,而是具备地表城市日常形态和功能的镜像。
巴黎地下30米的地下坑道已被禁止通行。在拉德方斯区,“立体城市模式”刷新了地下巴黎的面貌。地面供人使用,交通和储物功能放在地下;地面上看不到一辆行驶着的汽车,而在地下,12条快速交通系统四通八达,这使人想起《黑客帝国》的锡安城。
在北欧,市政设施已成为地下城市的招牌。从1988年起芬兰人就开始在地下消闲。除了打网球、游泳、练习柔道、跳舞之外,他们还可以在里特列梯艺术中心有1000个座位的音乐厅里欣赏演奏会。
日本对地下城市的开发似乎与商业发生着最多的联系。1930年,东京上野火车站地下步行通道两侧的商业柜台,被称为“地下街之端”。1980年代末,日本政府规定:30万人口以上的城市都要做地下空间规划。如今,日本至少在26个城市建了146处地下街。
【欢迎转载 请注明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