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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国地铁“大跃进”:无地铁,不城市

shehuiguangjiao 2011-03-12 15:23:16 文/徐卓君 蒋丽娟 编辑/燕云 总第122期 放大 缩小

 

地铁是一根大魔棒,城市当局以它为城市升级的驱动力,开发商视它是财富加速器,居民则展望它所能带来的交通便利。需求的狂热导致出现了城市地铁“大跃进”。

2010年11月3日,广佛地铁一期开通首日,两地市民争相乘坐,犹如过节。这是中国第一条完全走地下的城际地铁。在未来广州和佛山之间将有5条地铁和5条城轨连接。

广佛地铁不过是中国地铁“大跃进”的一个缩影。从北京、上海到广州,从沈阳、青岛到成都,全国各大城市都处在地铁建设的热潮之中。

2006年,全国只有10条地铁线路运行,2009年增至37条,2015年则会变为86条。

其中,北京堪称领头羊,投入空前。2002年,北京的地铁里程为75公里,到2010年年底超过330公里,到2015年达到580多公里。不仅如此,北京正开展新一轮的地铁规划,预计到2020年地铁里程将超过1000公里,并且往河北延伸。

“城市轨道交通发展非常快,最近的10年,实际上完成了发达国家100年走过的历程。”北京市副市长黄卫说,“可以预计,下一个10年,速度还会比最近经历的10年还要快。”

毫无疑问,中国需要更多的轨道交通。中国工程院院士、中铁隧道集团有限公司副总工程师王梦恕说:“不加快速度能行吗?房子比较贵,大家都有钱买汽车。但全靠汽车运营,石油根本受不了,形势逼着你必须加快。”

不过,包括王梦恕在内,多位专家对中国地铁飞速发展过程中出现的种种问题表示担忧。

畸形规划

中国城市对于地铁的空前热情,带来了地铁里程的迅速增长。在地铁修建长达百年历史的纽约、巴黎和东京,其地铁线路总长分别是432公里、221公里和248公里。到2010年年底,北京和上海都超过300公里,从里程上看似乎并不逊色。但有时候,增长的里程数并不总是等于便捷的交通。

2010年9月17号,中秋节前的最后一个周末,一场小雨就制造了北京城140条路段拥堵的惊天大堵塞。

虽然北京市地铁运营部门否认了媒体公布的“每天限流9条地铁线路中的23个地铁站名单”,但不能否认的是,由于上下班高峰期,地铁限流在北京已经成为常态。家住北京回龙观地区的赵子涵告诉记者,地铁13号线龙泽站几乎天天限流,高峰期没有30分钟挤不上地铁。

“追求城市修了多少公里地铁,没多大意义的,”王梦恕坦言,“更重要的是在城市交通繁忙的地方加大地铁的密度,像北京四环以内,尤其在三环以内,必须要加密。”

然而,中国不少城市的现实情况是,造价高昂的地铁被当做普通的公交线路,盲目地向低客流量的市郊延伸。在人口密度最高、客流量最大的市中心区,地铁密度却不够,远远不能满足客运需求,高峰时更是人满为患,拥堵异常。这种局面被地铁专家称之为“外紧内松”。

王梦恕说,北京市区地铁线路的出口平均1.2公里左右才有一个,老百姓还是不方便,应该做到600米左右有一个出口。

中南大学城市轨道交通研究所教授王成立告诉记者,长沙地铁就规划在客流量稀少的近郊和远郊布置轨道线,走出地铁口就是菜地和仓库,城市中心区地铁线路里程远远低于外围区,中心区换乘站数也远小于外围区。“线网是一张畸形网,这种线网规划势必使客流量很少,运营效益上不去。这种规划居然通过层层审批。”

“外紧内松”的地铁线路不但远远不能满足市民的出行需求,还造成了地铁运营效率的低下。在一些城市,市民们一边抱怨地铁太少,人太多,挤不上去;地铁公司一边发愁,客流量不够,运行效率低,要赔很多钱。

除了北京等少数城市地铁运营效率较高,平均每公里每天运载超过2万人,而国内大多数已建成地铁的城市在2万人以下,有些二线城市甚至低于1万人。相比之下,香港、东京等地区的地铁平均每公里地铁每天运载3万至4万人。

地铁不差钱?

在所有城市交通建设中,地铁修建成本最高,每公里约5亿元,如果按一条地铁长30公里计算,其修建成本高达150亿人民币—这是一个中等城市一年的财政收入总额。而且,一个城市不可能只修建一条地铁,以南宁市为例,其规划中有6条地铁,总投资额预计达800亿至1000亿元。

除了修建时投资巨大,地铁还因其公共属性,基本属于赔本买卖。几乎全世界的地铁运营都在亏本,中国的情况可能更糟。北京市每年补贴地铁运营亏损就在20亿元左右,深圳地铁的负责人曾诉苦说,深圳地铁亏损已达近10亿元,2012年至2016年预计地铁折旧和利息亏损额约220亿元。

世界银行在2009年的一份报告中指出,城市轨道交通是花费巨大且风险很大的项目,在大多数城市,可支付能力已经是或者将会是一个问题,不好的地铁项目可能会耗尽经济。$nextpage$

然而,这一些都不能浇熄对地铁的渴求:不富裕的城市几乎举全城之力修建地铁,南宁市2009年全年的财政收入是231亿元,也就是说,但光修建地铁一项,就需要花掉全市4-5年的全部财政收入;不符合条件的城市也开始修建地铁,王梦恕坦言,无锡客流量根本就达不到国家要求的每小时三万,两万,甚至一万,但它有钱,也就修了。

地铁并不是城市交通的首选,国家发展改革委基础产业司司长王庆云曾对媒体说,如果与其他城市交通手段相比,载客容量和能力一样,选用地铁就是比较奢侈的。发展地铁要慎重,首先应该考虑在地面上建设;地面上不行了,人多的地方可以考虑高架,线路进入市中心再钻到地下去。在一些地方,也不妨考虑采用有轨电车。

这是因为,地铁与其他轨道交通相比,建设成本相差太大了。轻轨的建设成本约在每公里2亿元以上,不到地铁的一半,有轨电车的建设成本则为每公里两三千万元。

按照惯例,修建一公里地铁的花费中,设备占四成,土建占六成是比较合理的,“但从广州地铁来看,土建便宜了,设备贵了,一张地铁票起码要6块钱,才能满足国外的设备维修费,如果再加上其他费用,根本就不够,这就会导致线路运营的困难。”王梦恕说。

设备贵,是国内地铁的通病之一。王梦恕认为,中国很多地铁线路装了一些昂贵却并不必要的系统设备,比如屏蔽门和空调。“有人说屏蔽门可以防止自杀,这是不符合实际的,真要自杀靠一个门能拦得住吗?”王梦恕说,“地下的温度本来就在15摄氏度左右,要空调搞出25摄氏度来干什么?”

他还说,现在中国的地铁越来越复杂,越来越豪华,七成的用电量都用在不该用的设备上,只有三成的电用在牵引地铁上,“这都是拿着国家的钱在胡花。”

安全隐患

2010年11月3日,广佛地铁开通的同一天,来自杭州地铁工地的一则新闻让国人再次揪心:地铁工地再次发生坍塌。

据杭州当地媒体报道,由于基坑渗水,杭州地铁1号线七堡车辆基地施工现场发生河岸塌陷,决口10多米,大量河水倒灌进尚未完工的地铁基坑。所幸的是,这次事故影响不大,也没有人员伤亡。

2008年11月15日,杭州地铁1号线萧山湘湖段发生施工塌方事故,造成21人死亡。这是中国地铁建设史上最为惨重的事故,至今令人心有余悸。

而北京地铁建设在北京奥运会举行前后均出现过严重的安全事故。2003年10月8日,地铁5号线崇文门站工地的钢架倒塌,3名工人丧生。2007年3月28日,地铁10号线苏州街站施工现场发生坍塌,6名工人遇难。2010年7月14日,地铁15号线顺义站明挖车站的施工过程中,车站深基坑壁的支撑钢架脱落,两名工人被砸身亡。

王梦恕说,现在地铁的修建逐渐走向理智,一开始地铁工程的工期基本上都催得很紧,施工单位也很累,这样搞的过程中发现死亡事故率很高,死亡人数一多,行政领导就会被处理,乌纱帽不保。如今基本上安全质量第一,工期第二,尤其是杭州地铁那起大事故之后。

不过,王梦恕指出,有能力修建地铁的实际上就那么几家国有大企业,但28个城市都在开工,地铁修建企业应接不暇。有的国有大企业就转包给地方小企业,在质量上可能很难保证,“转包是最危险的做法。现在查到一个(转包)就抓一个,但有时候查不到,都打着它的牌子,你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单位的。”

即使地铁修建过程中不存在转包现象,也不再发生重大安全事故,地铁的安全隐患恐怕并不会消失。“建设速度这么快,问题更大的是以后的运营。运营要出安全问题的话,比建设安全问题更大。一辆车1000多人在地下出了事故,这个事故是很难想象的。”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地铁咨询公司原总工程师施仲衡说。

谁的地铁?

很多情况下,从地铁这块大蛋糕中获益最多的并不是沿线居民,而是地产商和地方政府。

谈到中国一些城市更愿意将地铁修到市郊的现象时,王梦恕表示,原因之一是建设难度较小,没有多少房子,可以明挖施工,这样投入少。此外,地铁修到哪个地方,哪个地方的房地产就上来了,而政府可以将地铁两边的地高价卖给房地产开发商,通过这个手段,反过来可以增加地铁的修建。

王成立说,房地产商纷纷看好地铁这块丰盈美味的蛋糕,使出各种招数抢占先机,“地铁站口、央区首席”,“地铁口岸、黄金码头、增值物业”,“双地铁、双高铁”的广告宣传铺天盖地。于是,有了“地铁被开发商牵着鼻子走”的说法,甚至开发商与地方官员一起“跑部钱进”,这也许就是中国特色的城市轨道交通“大跃进”式的发展方式。

他还说,一些地方的政府严重干预城市轨道交通的建设,拍脑袋决策,官大就权大,甚至随意修改规划,民众和专家的意见根本不在乎。

王梦恕认为,北京地铁没有修到机场是一个失策。现在的机场快轨,相当于不浮起来的磁悬浮,列车用电量很大,从东直门到飞机场一张票是25元,而且中途只有三元桥一个站。如果采用传统的轮轨技术,从东直门拐到机场,完全可以做到5元钱一张票,而且少走一段换乘的路,发车密度也会高得多,这样才符合老百姓要求。

王成立强调,地铁等公共交通的规划和建设,需要有一个成熟的、民众参与性高的机制。有关公共交通规划建设的信息应及时公开,每一项变动都公告利益相关人;政府相关部门和专家不再是“隐身人”,政府和民众应建立起公开的对话通道,公众诉求不容忽视;一切都应有规范的程序,比如每一条地铁线路建设前都应召开听证会,听取各方意见,最大程度避免相关利益集团对公共规划的侵扰。

在他看来,公众的重复参与可以保障社会公平,减少决策性失误的风险,但问题在于,“国内有多少个城市这样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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