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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有个武功山

shehuiguangjiao 2010-12-10 18:11:03 郜海镭 (江西省人民政府新闻办 总第013期 放大 缩小

2006年3月29日,终于有了一次出差的机会探访武功山。那一天吃过早饭,我们从萍乡出发,天阴阴的但没有下雨,因索道捡修,我们只好沿着古道往山上爬。好在有风景区管委会的小江陪同,不但没觉得山路难走,反而在上山途中不经意间补了一堂武功山的知识课。

上午,我们沿着古道,跨过尽心桥,穿过箬叶丛,探过风火洞,翻过狗爬坡,终于在中午时分赶到了中庵。尝过霞客楼可口的饭菜,我们又沿着新砌的游步道,走过挂榜石,路过回音壁,好不容易接近了南坡。一路上,但见深壑幽谷间,落叶乔木刚刚吐出点点嫩芽,高山杜鹃的花苞还裹得很紧,木兰花瘦高的枝条上零零星星地举着带绿的花苞,只有那一树树的山樱花和山桃花才开得有点招眼。看来,已过仲春时节的武功山,还真有点与众不同的气度与定力。

快要到达南坡了,我有意停了停,以便整一整自己的情绪,去迎接那即将展现的美景。前面的同伴有的已经惊呼开了。果不其然,一翻到南坡,顿然间真像换了个天地,郁郁葱葱的森林不见了,铺展在你面前的全是齐膝高的广阔草甸,不论多么陡峭的山岭全成了它们的天下。在平时看来,柔弱的小草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和大树去一争天地的。而此时茂茂密密的小草竟铺满了十万亩的山川,挤得连一棵大树也没有。这时,对于小草那一扫俗态的张狂霸气与顽强占有的生命张力,你一定会感到震惊和敬畏!

一放下行李,我们又匆匆登上了金顶。伫立在那1918.3米高的山巅上,一股从未有过的小草般的豪气便在心中油然而起:我们已经立在了江西16.7万平方公里土地的最高处!巍峨峻秀的武功山,令人心醉的大草甸,全都踩在了我们的脚下!这时,仰头看天,飘动的暮云就在我们的头顶;俯看山北,万壑千峰正浸染在蔼蔼暮色之中;远望山南,山山岭岭的黄色草甸上还涂抹着一丝隐隐约约的亮色;蹲下身来细看时,绒绿的嫩草正在吐芽。春已经到了!

一阵山风吹来,我下意识地拉上夹克衫的拉链,头刚刚仰起,便见沉沉的天穹离得这么近,登时便心中一惊,这真是上达天听、聆听天籁的绝佳处!

你看,1700多年前的葛仙坛,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天灾人祸,那么苍老了,还立在荒草间,悠闲而又专一地聆听着天籁之音,充当着天人感应的传递者。

暮色越来越浓了,葛仙坛渐渐变成了剪影。我们顺着弯弯的山道开始下山。下到1846米处,又见一座不大的道观“白鹤峰”,心中颇为不解,既是道观为何以峰名。小江算是研究武功山颇有成就的人,便又为我讲解起发生在这座不凡的道观里令人惊叹的故事。

吃过晚饭,酒店里尚未发电,我和小江就着电脑荧屏的微光,开始了这个故事的记述:

今日以“白鹤峰”命名的道观原本就叫白鹤观。早在东汉时期,葛玄便在此设坛祭祀与炼丹,到东晋时葛洪在此修道成仙后,白鹤观便声名雀起,至明代,白鹤观已成为赣西湘东远近闻名的道场。自1638年徐霞客冬游武功山在白鹤观住过五天之后,武功山更是名声大增,成为文人雅士、僧俗道人游览凭吊的胜地。

1840年,当英帝国的坚船利炮轰开华夏古老大门的时候,地处江西最高峰的武功山白鹤观并没有感到什么特别,只是住持刘玉芷的溘然羽化多少给道观带来了不大不小的震动。在多个可能的接任者中,刘玉芷最终选定了年仅26岁的刘鉴泰。这个莲花县坊楼镇屋场村的年轻人,以对信仰的虔诚与奉献,不仅接下了住持的职责,并且按照师傅的遗愿,接下了尊龙虎山嗣汉天师府为祖庭的道规,更接下了保管和传承《武功山志》的重大责任。这本《武功山志》共十卷,由明代尚宝司少卿、翰林院庶吉士张程纂修,其重孙清代秀才张光勋与张持增修,堪称当时以山为志的典范。自此,刘鉴泰一面打理观里的事务,一面又派儿子刘腾瑞到龙虎山学道,天天都把《武功山志》书置于自已的枕下,丝毫不敢懈怠。不料当年冬天里因信徒不慎引燃的一场大火将白鹤观烧了个干净,庆幸的是刘鉴泰冒险抢出了《武功山志》书。自此,刘鉴泰身着道袍,脚穿芒鞋,腰上绑着志书,四处暮资,终于在四年之后,把烧毁的道观恢复一新了。

1901年,白髯飘飘的刘鉴泰,在执掌白鹤观第六十一年的八月二十日仙逝了。他终于把白鹤观和《武功山志》书完好地交给了其子刘腾瑞。可是白鹤观的命运并没有就此走上坦途。1928年土地革命战争期间,白鹤观成了“破除封建迷信”的革命对象,难逃厄运的武功山寺观都在当年冬天里,被一把大火烧净了。刘腾瑞亦像乃父,好不容易抱着《武功山志》书逃出了火海。此后,为恢复白鹤观,他餐风露宿,奔走各方,遍求信众,历经数载,又使焚毁的白鹤观重现了昔日的光辉。可是好景不长。1934年,国民党对中央苏区进行第五次围剿,奉命进攻武功山地区的江西保安第六团团长陈惟刚,为了不让武功山有任何红军的藏身之所,下令焚毁了刚修复不久的白鹤观。短短六年时间,白鹤观两度遭焚,刘腾瑞也似膏血皆燃,痛心不己,只得揣着三度火海余生的《武功山志》,依依不舍地离开白鹤观,在山下足庵暂住。然而对于一个有着质朴使命感的宗教徒来说,放弃是不可能的。于是,回乡不久的刘腾瑞又请人刊刻了数百份“重修武功山白鹤观募资序”,并向县长呈送了一份情辞恳切的“复修白鹤观请求”,经过十多年走村串户的四处募化,终于在白鹤观原址上除正殿外又有了葛仙和各位真人遮风避雨的一点处所。这其中百千辛万难真是帛纸难书。而就在刘腾瑞疲惫奔波四出募捐之际,移至山下足庵保管的《武功山志》,却又被一个叫冯星魁的村民搜走,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不知道刘腾瑞上过冯家多少次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甚至苦苦哀求,最后还是以白鹤观管业的竹山相赎,才好不容易把志书收回。经过这样十多年的折腾,刘腾瑞终于积劳成疾一病不起了,1946年他病逝于白鹤观。

其子刘庚林接任住持后,又挑起了修复白鹤观主殿的重任,历经三年风雨,再度让白鹤观在武功山金顶顽强地扎下了根。为了完整其建制,刘庚林还为白鹤观专门修了一座山门,请一位老秀才为山门题写了“白鹤峰”三字,这就是白鹤观又称“白鹤峰”的来由。为何不书“观”而书“峰”,到底是刘庚林的主意还是老秀才的见解,亦或是他们两人都觉得白鹤观的命运太过坎坷,而峰既以山名,又标志着观与山同在的生命意义,这样的解释可能会更合适一些。今天,在白鹤峰山门的上方还立着一块石碑,上面清晰地记载着从康熙六十年(1722年)到1946年,这二百二十四年间,六次重修白鹤观的经过及住持和信士的名字,而其中就有四次是刘氏子孙三代人不畏艰辛主持完成的。

1952年,在土改当中,白鹤观管业的田地山林都分给当地农民耕种和管理了,是年小暑节前后,一批民兵上山围捕逃入武功山的恶霸时,又一把火将刚刚修复不久的白鹤观烧掉了。刘庚林最后一次把《武功山志》书用油纸包好捆在胸前带回了老家。住持不当了,但保管志书的责任并没有卸下。这是祖父和父亲乃至白鹤观历代住持传下来的神圣使命,不应该在他刘庚林手上有任何闪失。刘庚林就是以这样的使命感一直负责而又极其精心地保管着这本志书,直至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国家进行地名普查时,刘庚林才觉得盛世修志,《武功山志》该是归于政府的时候了。他曾感慨地说,我守护了这么多年,盼的也就是这一天。于是,这部重要的志书才得以收入《江西名山志》而永传后世。

听完了小江讲的这个故事,我算是舒了一口长气。

刘氏一家三代主持道观一百一十二年,重修道观四次,保管《武功山志》四逃火焚劫难,近乎用生命完好地保存《武功山志》达一百四十年之久。今天,如若你能有幸捧着这本包含着武功山山水、物产、诗文、坛宇、仙释等内容、类似于山水志、宗教志、文化志的孤本史书,你的心一定会颤抖。小小的道观里竟埋藏着如此繁复的故事,三个小小的道士,竟用肉体凡身孤独地抵御着天灾人祸,庇护着千年神祗和凡俗心灵的一方圣土,真是令人惊叹。

今天,神奇的武功山又得以从历史的足迹中认清了自已的价值,武功山又有了一份属于自已的弥足珍贵的遗产。我们为武功山感到庆幸,我们为刘氏三代为保护志书付出的心血和艰辛感到欣敬。

有人说,有一种守望,渗透在血脉里,柔弱得让人掉泪,刚韧得无坚不摧。是啊,当这种守望和一座山紧紧联系在一起的时候,你难道不会产生探究这座山无穷魅力的强烈欲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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